那女孩儿,生得恍然萧杏花年少时模样,其实他见了,又觉得难受,又觉得喜欢。有这么个女儿,原本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该是他萧战庭的掌上明珠,可是如今,还没到燕京城,还没让她知晓侯门小姐的富贵,却碰上了这么一桩子事。
大昭朝的风气,说开化也开化,说不开化也不开化。
如今涵阳王无妃,太后那边召他进京,其实就是想借着自己这次六十大寿,好给他寻个家事相貌皆好的王妃。
万一这事传出去,佩珩入了太后眼,就此害了佩珩,岂不是悔已晚也?
不说自己乃当朝重臣不好和亲王结亲,也不说嫁入皇室种种弊端,只说那涵阳王,虽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可到底长佩珩一十二岁呢,这就是萧战庭万万不能允许的!
他正想着,却听到后面脚步声,听那步子,他就知道是萧杏花过来了。
多少年了,她就一直是这么走路的。
萧杏花跑过来,终于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不满全都倾泻传来,劈头好生骂了一顿萧战庭。
“你这个没心肝的老骨头,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便是再穷再苦,也没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怎么这才认了你这个爹没几天,就开始遭罪挨骂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贼囚子,到底有没有良心,到底心里有没有把我佩珩儿当你亲女儿?!”
“你这个贼老苍根,活了三十四年,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女儿,如今是一心想着你两个儿子,根本不当我这女儿是亲的吗,你竟如此让她寒心!”
说着,不由低头抹泪,恨声道:“她才多大,这么小连远门都没出过,结果这一日里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回来还被你劈头训了一通,你倒是个男子汉,像审贼一般审着你亲女儿!”
“我的佩珩儿好生委屈,狗蛋牛蛋,便是跟着我再吃苦受累,好歹生下来也有亲爹抱过,这些年也有亲爹惦记着给起名字!可是我的佩珩儿呢,她生下来就没爹,等她好不容易见了爹,她爹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个女儿!”
她想起佩珩初见萧战庭时,以为见到自己爹时的那种期待,而萧战庭却浑然不知自己竟有个女儿的那种诧异,更是替女儿委屈心碎。
萧战庭听着她红口白牙地痛骂自己,却并不恼,品着她那话中意思,竟是犹如万箭穿心一般!
她虽骂得难听,可是一字字,一句句,却都是正中他的心窝,戳到他的痛楚!
他低着头,沉声道:“是,是我不好,我是没心肝的老骨头,我是贼老刺骨,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萧战庭千错万错,不该背井离乡,更不该抛家弃业,弄得如今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便是有泼天权势富贵,那又如何!”
其实当年他可以选择不去,当时萧杏花抱着尚在襁褓的牛蛋儿坐在炕头哭,他看着她的眼泪,也是心软,恨不得说声我不去了!
可是他终究咬咬牙,一狠心,走了。
只是终究没想到,这一走,竟是生离一十五年!
萧杏花听得他说那句“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想着以后前途渺茫,萧战庭和那宝仪公主的事还不知道如何处置,而自己这糟糠之妻说不得哪日就下堂,竟觉得悲从中来,不能自已,一下子眼泪便往外冒,痛声哭了起来。
自从萧战庭离开大转子村,自从她意识到自己要挺直脊梁一个人养育起三个孩子的时候,她其实就再也没哭过了。
偶尔哭哭啼啼撒泼使赖,冲人洒上几滴眼泪,也不过是流给外人看。
真正的眼泪是流不出来的,因为你流了,别人也未必心疼。没有人心疼,就不该流出来。
可是如今,她听到萧战庭那句话,竟是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她便是再不喜萧战庭,那也是她自小的依靠,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是她几个孩儿的生身父亲。过去多少时候,她疲惫而绝望地望着苍败的天空,都会一遍一遍疯狂地思念着这个曾让她惧怕的男人,想着他若是能从天而降,不用其它,只要抱一抱,给她一个支撑就好。
这些年总算熬过来了,苦尽甘来了,他却终于出现了。
萧杏花想起昔日种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我只当你已经死了,早就不指望了……现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了,你却又没死,你……你这是存心让我们娘几个过不好日子!萧铁蛋,你拍着良心问一问,说这话,你是戳我心窝子呢!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你……”
她越想越恨,哭得身子都抖起来。
萧战庭见她这般,蹲了下来,咬紧牙,总算抬起手,用自己的大掌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嘎地道:“别哭了。”
萧杏花哪里听得进去,他即便是要安慰人,拍起人来都用了力道的,拍得她后背生疼。这让她更恨了,这杀千刀的男人,从来就没个体贴人的时候!就是个天生的粗痞子!
于是她放肆无忌地坐跪在那里,眼泪犹如珍珠一般往下滚,呜呜咽咽,哭得金钗斜了,乌髻散了,哭得泪水打湿了白挑线衫。,
萧战庭也陪着她半跪在那里,待想去哄,却是不知道如何哄起,最后只好道:“看你哭成这样,让孩子们看到总是不好。”
萧杏花听了却越发气恼,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受了委屈,连哭都不能!”
萧战庭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