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路受了不少牵绊,来到杭州府境时已是月余之后,正当暮春。杨明雪寻到当年唐安住所,出来应门的却是一名痀偻婆子。问起唐安一家去向,老妇手指邻街,道:「你问的该是唐老爷的府第。从这街口转过去,门建得最高的就是了。」
杨明雪谢过了老妇,依言走过大街,所见的唐府竟是座重脊高簷的大宅院,铜环黑漆的大门深深紧闭,未见堂庑,已掩不住豪阔气象。杨明雪没想到唐安会造起这等深宅大院,愣了一阵,方才举步走近。尚未叩门,两扇大门却已缓缓打开,左右几名青衣小婢中赶出一人,细声道:「老爷有令,命婢子等恭迎杨姑娘芳驾。老爷不多时便回来,请杨姑娘移驾厅中稍候。」
初见这等阵仗,杨明雪险些以为找错了家。但是那婢女既称她「杨姑娘」,分明是受了唐安嘱咐,这就决不会错,当下坦然进门,听着身后门板轧轧关上,心中暗想:「我七年没来杭州了,唐安如何料到我这时会来?看来这些年来他不来烦我,却也没放过我,恐怕一直佈了眼线,这会儿可得小心。」
杨明雪来到厅上,随即便有童仆奉茶,茶汤碧绿,清香馥郁,乃是上等的狮峰龙井。杨明雪并未举杯,问那小仆道:「你们夫人可在?我此行是来找她,不见你们……老爷,也不要紧。」
「夫人随唐居士游湖去啦,连同小姐也不在。姑娘若不耐久候,不如先到敝处一叙。」
言者嗓音清嫩,宛若少女,却是杨明雪十分熟悉的声音。杨明雪讶然转头,失声而呼:「李……李姑娘!」
自屏风后走出来的,正是道装打扮的李凝真。玉簪贯发、青袍玄履的装扮一如当年,清秀的脸庞竟也稚嫩如故,身段纤细,步履轻巧,彷彿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只见她挥袖摒退左右,回望过来的眼神似含苦笑,柔声道:「明雪姐姐,七年不见啦!不,你应该有十年没见着我了罢?」
杨明雪不觉悄悄点头,回想女儿出生的头三年里,确实没在旧时的唐家看到李凝真。当时她也不觉如何,毕竟对燕兰而言,唐安和李凝真理当毫无瓜葛,现下这情景反倒奇怪。「李姑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凝真莫可奈何地一笑,低声道:「主人要我出来,我就出来了。现下我是唐府延请的西席老师,负责督导小姐日课,并同老爷讲述炼丹养生之道。」杨明雪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那,我燕师妹……阿兰她让你住在这?」李凝真笑道:「她对我才好呢。你师妹觉得我当年在如玉峰上被她相公气走,不告而别,没向你讨到救兵去对付化外洞天,才导致太霞观被灭,心里一直在意得很。现在我叫她一声兰妹子,她就叫我李姐姐,别人看在眼里才奇怪呢!」
杨明雪虽然尚未见到师妹,想来也已是个少妇模样了。李凝真只大燕兰一岁,何以看来年轻如故,委实令她大惑不解,料想也不该是道门内功之效。只听李凝真低声道:「我们进房里去,再慢慢说。趁着主人不在,你有话可以尽量问。」
杨明雪点头答应,随她入内。
唐府内里堂深院阔,两女过得几处回廊,来到西厢一处小轩前,正是李凝真平日居处。杨明雪随她走进轩中,顿时嗅得一股薰香,壁上分挂拂尘宝剑,旁设帘幔床帐,竟佈置得颇有仙气,真有道门之风。李凝真寄居於此尚有如待遇,可见唐安的家业当真不比以往。
李凝真就床沿坐下,招手笑道:「明雪姐姐,你坐这儿。」杨明雪略一迟疑,在她身畔坐了,说道:「连你这房里都如此摆设,唐安哪里弄来这等家产?」
李凝真微笑道:「你在如玉峰忙着传艺授业的时候,他就开起当铺来啦,杭州城里就有好几间。」杨明雪道:「就是开当铺,也得有本钱。」李凝真微一沉默,轻声道:「他杀了他师兄。「採花神」江子翔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你也知道……
主人夺了他的私产,就有本钱了。这园子是他跟一个落魄员外收购下来的。」
江子翔正是当年意图侵犯燕兰、后为唐安拼死击退的採花淫贼,虽是臭名昭彰,武功却是极高,昔日杨明雪曾想除此恶贼,盘算起来也无必胜把握。此时听说他已然伏诛,杨明雪不觉一惊,道:「唐安的武功竟然长进至此,足以杀他?」
李凝真摇了摇头,悄声说道:「不是。他带我前去,假装要给他师兄赔罪,以释前嫌。那江子翔不知道我是……淫胎……他跟我来的时候,一没留神……主人就得手了。不过,先打他一掌的人是我。」
杨明雪秀眉紧蹙,顿时颇感不安。若如李凝真所述,七年来唐安的武功进展或许并不惊人,下手之狠却更胜於昔。他杀害师兄不单为了谋财,同时也解决了早年种下的后顾之忧。然而更令她担心的,却是李凝真。
「你也相当听他的话,是不是?」
「是。」李凝真也不否认,轻声说道:「明雪姐姐,我不像你。你能够重振本门门户,我却不行。我这身子……就不用再跟你说了罢?你看,我是不是跟十年前没什么变呢?就是因为我成了淫胎。要是我天天跟男人做的话,可能到死都不会变老,要一直给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