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渡,渭水上的古河口,在鹊桥湾的东南面,离长安城不过十余里,因前些年在上游新修了处官渡,此地便渐渐废弃了,但却没有破败,荒芜只是在年岁中滋长,还没有到迸发的时候,住着几户渔家,平日里只是打鱼和接送零星的游客渡河,勉强过着日子。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冬来的更急了些,于是便有了传言,说这骤降的温度与那场发生在草原上的战争有关,道是亡魂返乡,带来了北方的缕缕寒意。
由于是河湾的下游,所以避风,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岸边的芦苇上生着霜,远远望去,苍茫一片,分不清究竟是芦杆白了霜花,还是余雪浅了沉塘。
在近水的地方,被人辟出一块空地,摆着一张桌案,暖着一只火炉,那两人一男一女,举案齐眉,席地而坐,述着别离前的情绪。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陈盼盼蹙眉吟诗,大概是天气极寒的缘故,眉上多了点点白星。
“就这么急着走。”剃了须发,卸了金甲,武成峰的脸仿佛消瘦了些,人却有些精神,系了件黑色的披风,一身纯白的行头,握着妻子的手,眼中尽是暖暖的味道。
伸手将肩上那件白绒披肩收了收,遮住了红色的里衬,感受这那双大手传来的温度,陈盼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安慰道:“师命难违,老师要闭生死关,我得回去看着些。”
“那为何就你一人回去,而你那师兄却可以在这长安逍遥。”既然一人说的有道理,那么另一个就可以尝试着撒会儿娇,这本是夫妻之间的乐趣,只是那微嗲的声音从武成峰这黑脸大汉的嘴里说出,有些毛骨悚然,令人有些不自在。
陈盼盼没有不自在,想来成亲这么多年,已然习惯了,多年夫妻,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以至于都能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那些小意:“就他那半吊子水平,三脚猫功夫,回去也是累赘,还不如留在这里,帮我看着你些。”
“我有什么好看着的,这都回了长安,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是回了长安,我才更担心,这几日城内风波不定,前些天还落了冬雷,没有一个是好兆头。”
武成峰一直不知陈盼盼蹙眉为那般,方才知晓,只是为那长安城内的局势,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安慰道:“这样的场景曾在长安城内发生过无数回,皆是皇兄和我那二哥布的局,不碍事。”
陈盼盼摇了摇头,将手从武成峰的掌握中抽出,站起身,向河边走去,只见那浅浅的河滩上面,挺着一只乌篷。
见妻子起身,武成峰便在她身后跟着,小心翼翼,怕自己临行前又惹恼了她。
“前些日子,皇帝殿下拉着我父亲下棋,特意谈论了棋局的事儿。”江风袭来,摇摆着陈盼盼那件白色披肩上的绒毛,仿佛可怜的人儿无助的拒绝。
“哦,那又是什么意思。”
“意识是皇帝的棋局臣子不该插手。”
“本就该如此。”
“只是以往,皇帝殿下从未与我爹爹提过这些。”
“所以,这里面有些不同?”
“是大不同。”一边说着,陈盼盼踏上了船,回身,应为船舷的缘故,她比武成峰高了些,伸出手,捧着他那张黑脸,在额前亲了一口,双目凝视,微笑,叹息,然后开口:“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等我回来。”
百般挽留,陈盼盼还是走了,南下,去看望她那位闭生死关的老师,远去的白帆化作一点远影,岸边江水滔滔,带着寒意。
武成峰在岸上,挥手,算是告别,妻子的话虽然生涩隐晦,但他还是听明白了些,心情有些糟糕,忽然想起那两句诗,是陈盼盼吟的下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暗叹,这还成了真,应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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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冬雷响过,李决从天下文库中归来,便开始看书,只字不提在那座小钟山的见闻,仿佛被那本手抄占了全部心神,每日痴痴的看着,遇到不懂之处便去问陆先生,不认识的字则由百里奚来解决,至于杜普所提过的另一位老家伙,却好似石沉大海,没了半点消息。
黑旗军在这渭水北的营地中已待了些时日,迟迟不见安排,甚至连渡河的规划都没有,不过好在,统领都是李决这般散淡的人物,那些草原人也没对那长安生出过分的好奇,千余人便这般平平淡淡地度着日子。
“圣旨到。”与前两次不同,这道圣旨被那小太监尖细的嗓子喊出,闹得满营皆知。
“终于来了。”陆先生在这营中待得,仿佛生了茧,一跃而起,拉过李决,便要他去领旨,一望帐外,却咦了一声。
来的不过是个随堂太监,穿着正式,独立帐前,战战兢兢,显然没经过什么场面。
“是不是觉得,来人该是那冯大总管?”百里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没有拄仗,一身润朗,似乎是更适应这南面的气候,他的脸色很好,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
“老先生又看出了些什么?”
“当下,李决不过是个小官,虽然有资格上那棋盘,但若是那冯大总管亲自来,则太显眼了些。”百里奚抚须,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
“老先生看得果然透彻。”陆先生听闻,点了点头,另一边,李决也已接了旨,打发走了那胆战心惊的小太监,向他二人走来。
“真不知为何,那公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