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
华月连忙单膝跪下,垂落到地毯上的裙摆像一朵盛放的花。
“属下见破军祭司仍旧十分疲惫,便自作主张,让他继续休息了。请大祭司恕罪。”
“起来,月儿,”沈夜弯下腰,向华月伸出手,眼神柔和而慈悯,“你既然让他睡一会儿,那就让他休息吧,再等一会儿也不迟。”
华月定定的凝视着他,眼神复杂而迷离,欣喜、痴缠、恼恨,最后竟带出一线无望的哀伤来。
沈夜不明所以,又回到座椅上,翻开瞳带来的竹简看,才看到开头几行,心便止不住向下沉去。
“属下持大祭司手令前往生灭听查阅资料,遍阅古籍,最终发现谢衣身旁出现的黑火,疑似太古时代曾经出现的‘劫火’。”
劫火。
以他百年所知,天地间古往今来,拥有劫火的只有一人。
司幽上仙。
沈夜攥紧了竹简,视线游移着想要往下看去,却怎么看不到心里。
他害怕一踏进破军宫室,从前那个阳光爱笑,酷爱研究偃甲,总是时不时给他添点小麻烦的谢衣就再也见不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传说中修为绝顶,弃绝红尘贪爱的司幽上仙。
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愤怒充斥了全身,沈夜从座椅上豁然站起,向着破军宫室行去。
他沈夜中意的继承人,言传身教,循循善诱的爱徒,怎么能这么简单的陨落!
沈夜进来时,谢衣早就醒了,身上虽然乏力,神志却比刚才清明得多,正盯着碧罗圆顶的床帐发呆。许是撩起门前帘幕的窸窣声太大,谢衣转过头来,眼神清澈地叫了他一声“师尊”。
沈夜心头的大石落下一半,他欺进谢衣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衣,沉声道:
“你知道么,你给本座添了多大的麻烦。告诉本座,你昏睡时出现在你身边的黑火是什么东西,嗯?”
☆、六、师徒
“那是劫火。”谢衣平静答道,并没有半分隐瞒。司幽上仙作为他的前世,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话题,他与沈夜相交数十年,又怎么可能不洞悉透彻沈夜的性格。沈夜生性敏感而脆弱,兼之担任大祭司多年,重重担下,更添了几分多疑偏激。与其东拉西扯,等到彻底掩盖不住时才承认,倒不如大方坦白,留取双方可以斡旋的余地。
沈夜原本已做好准备,听到徒儿口中一声陌生的“你是谁?”,再向司幽上仙恭敬行礼,却仍禁不住谢衣一声“师尊”之后,话语中流露出对劫火的稔熟。
饶是他素来心思深沉,将一切情绪压在理智之下,此刻心情一跌一宕,口中仍流露出些许难言情绪。
“那本座该如何称呼你?是破军祭司谢衣,还是司幽上仙?”
沈夜小时候时常受到前任大祭司严厉的教导,更因为那一晚雨夜,导致心性大变,渐渐变得像他最讨厌的父亲一般,冷酷无情,残忍嗜杀。但是在心底的一个角落,仍保留着一个幼小的沈夜,期待着热情而善良的自己。
他将曾经对自己的憧憬寄托在了谢衣身上,精心教导,循循善诱,看着他一步一步长成那个温柔骀荡,如同三月春风的样子,就好像曾经的自己复活在了谢衣身上一般。他引领着谢衣,可是谢衣又何尝不是给他寒冷的生命带来一线光明?
当劫火出现在了谢衣身旁时,他就明白,谢衣身上至少融合了司幽上仙一部分特质。影族素来拥有可与神魔比肩的力量,更因为这强大的力量而嗜杀,沈夜害怕谢衣变得不再慈悲怜悯,成为同他一般冷血的人。看着谢衣渐渐变得不像自己,就如同再次看着曾经的那个自我再怎样挣扎,终究会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逐渐破灭。
沈夜承受不起那样的绝望。
沈夜殷切地看着仍旧十分虚弱地谢衣,眼睛里流露出分明的期望。
“师尊叫我司幽上仙也好,破军祭司也好,谢衣总归是谢衣,不会有半分改变。”谢衣毫无畏惧地和沈夜深沉的目光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坦荡,如同一片明净的池水。
沈夜的情绪柔和下来,伸出手替他拨开乱发,覆在谢衣仍然带着高温的额头上。谢衣暗自长舒一口气。
“怎么就这样冒险,倘若阵法有问题,你岂不是现在就要到地府去投胎转世?又或者触怒了不周山的龙神,引得他将你神魂俱灭,难道不是得不偿失?”
“倘若弟子不用天问之阵,向创·世之火占卜凶吉,又怎么能知道,伏羲大神设下的结界外,竟然有魔族潜伏已久?”谢衣扬声道,“弟子毕生所愿,不过是能将一生所学,都付诸于实践,用来造福族人。倘若有朝一日,能以弟子一人的性命,换来烈山部的延续,那么,弟子心甘情愿。”
沈夜竟一时未能说出反驳的话来,盖因他们皆是一样的人。倘若烈山部真有一日需要以他的死,来换取暂时的苟延残喘,他也必是乐意的。
尽管再是被谢衣打动,族人眼中那个威严深重,近乎冷酷的大祭司也不会在徒儿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沈夜沉默良久,方才掩去喉间的哽咽。
“哼,你以为,就轮得到你来?烈山部之下,有千千万万的族人,哪里就轮得到你。神农神上之下,有流月城城主,城主之下,又有大祭司,而大祭司之下,又有廉贞、七杀、贪狼等祭司。你真的以为,死了你一个,流月城就会受到神农眷顾,将烈山部带回下界?天真。”
沈夜的话中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