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嗓子划开安静的午后,躺在书房软榻上小憩的人被吓了一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涨疼,实在是难以让人有好心情:“他这疯病也好不了了?”
“大夫说是惊吓过度,一时半会儿恐怕见不了成效”,安平捧过凉茶,腰弯得接近直角:“不然老奴安排他住远些免得吵到王爷休息。”
依旧是泠湖早茶,入口清淡,后味却带着丝丝苦涩。茶香不同于美酒胜不在浓郁在绵长,韩辛辰满意地放下茶盏,微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在西苑安排个房间,让李曼去和白无瑕做邻居。横竖都是疯子,一块儿待久了说不定能参悟出常人悟不透的道理。再说了,无论怎么算苏莞烟也是时下最得宠的,不来东阁住一住实在说不过去。”
楚王爷开了金口,饱受精神摧残的东阁各位一听到消息便是迫不及待地将李曼送到了西苑。且不论要来的苏公子是不是难伺候,至少人家脑子合适,不像现在眼皮下的那位,被吓之前和之后都是条正宗的“疯狗”,只有表现不一样,骨子里的那种“疯”劲儿可是一直没变。
作为李曼的贴身侍从,小哲却没和他主子一般落到西苑凄冷度日。正应了那句“铁打的下人,流水的主子”,此时人家正带了一队婢女毕恭毕敬地候在苏公子的小院里。
苏莞烟靠在墙上,换了一半的衣服还挂在臂弯,侧身挑开窗户露出底下一条缝隙,指指领头的灰衣小厮轻声道:“珠月切记不要和小哲走太近,他和你不一样,他听王爷的。”
“我也听王爷的”,珠月眨眨眼睛,丁点的疑虑根本影响不了满满的喜色。
这件事情很重要,现在她明白,总比将来出了事再说要强千百倍。苏莞烟轻叹口气,松开窗棂,双手按住小丫头单薄的肩膀,难得板出一脸严肃:“珠月,你老实告诉我,将来若有一天我和王爷有了不一样的命令,你听谁的?”
“你的啊”,珠月回答得利落,可话说出口又有些犹豫,怯怯道:“公子,你要……”
不能让她胡思乱想,苏莞烟故作无意地扫了眼门外,衣衫不整的样子衬上略带恳求的语气:“李曼那是前车之鉴,若有一日我也受到威胁你定要全力助我。珠月,你我主仆一条心,所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不要说,不要想。”
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心思淳朴的丫头虽不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却始终相信他是个好人,不会害别人,更不会害自己。
东阁自然与偏僻荒冷的西苑不同,朱玉玲狼满目,拖地的鹅黄、浅绿幔帐代替了原来的妃色,香炉里白烟袅袅散发出的淡香让人心神放松,更夸张的是那里里外外的婢女、内侍。一伸胳膊就是三五个人围上来准备伺候,这让习惯自己动手的苏公子很不适应,更让他时刻生出危机感,总觉得有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地方换了,可韩辛辰依旧是不常来看他,便是偶尔来了也不过吃吃饭,下下棋,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切又变成原地踏步,苏莞烟总想要更近一步,可那人却躲得远远,就像是捕捉老鼠的游戏,近了远,远了又近,不至于死地,又谁也不愿轻易放弃。
入东阁近一个月,每餐的伙食都变着花样,可唯有今日最对苏莞烟的胃口,倒不是饭菜有多美味不可思议,而是他米饭中藏着一张纸条——白无瑕病危,夜子时,东阁西门随灯走。字体洒脱却不杂乱,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含着诸多重要信息,想都能想到写字人当时是哪个样子。
子时刚至,苏莞烟便装扮成内侍出现在西门,看见掌灯的婢女便毫不犹豫地跟上去。半晚里热度丝毫不见下去,走了不消片刻后背竟出了一层粘腻汗水,可想到自己刚刚无限悲痛地告诉珠月,蒋崇琴重病卧床不起又觉得心里一阵暗爽。
中途换了一次掌灯人,走在前面的内侍身在挺拔,昏暗的灯光映着五官却显得人异常诡异。还是他先说话,蒋崇琴把手里的灯向后托托,轻飘飘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道上慢慢散开:“手里提着什么?总不至于是给白无瑕带的药?苏美人来日出了王府,摇身一变定是十里八乡的苏大善人。”
“做善人得有银子,我是个穷人”,苏莞烟摇摇手里的小纸包,笑嘻嘻地跟进两步:“蒋公子重病在身,苏某半夜冒险探望旧友,小丫头抹着眼泪偷偷包了点药材、点心给我。这般菩萨心肠,蒋公子对我家小善人可有兴趣?”
理由找的不错,可怎么听怎么觉得晦气扎耳,蒋崇琴冷笑着推开面前的木门:“我蒋崇琴是个伶人,专营下九流的买卖,称不起这样的剔透心思。苏公子要是喜欢就留给自己,要是不喜欢就再寻良人。总之,蒋某人是无福消遣。”
“我又怎么称不起!”苏莞烟勾起嘴角摇摇头,左右看看无人小心合上门扉。
白无瑕是真的快不行了。躺在床上的人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出气多进气少,嘴半张着卖力呼吸,一双眼睛里浑浊没有焦点,看见来人略微动了动眼珠子,显示着人还活着。
“怎么成这样了?”苏莞烟记得白无瑕亲口说过,他不过三十,相貌虽然苍老,但内里应是正值壮年。
“吓的”,蒋崇琴坐到床边,在地上点燃一小支蜡烛,握住垂在床边的枯手,轻声道:“白无瑕,他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狗”,白无瑕浑身抖了几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转过脸看着蒋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