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离开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拂过的微风将树叶吹得哗哗轻响,阳光静静倾洒,樟木下竹制躺椅上熟睡的赵子衿,突然睁开双眼,有所感应似的看向墙外,目光如水,眼神清亮。
过了会他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头顶筛子似的漏下阳光的树缝,抬手挡住那一束阳光,从指缝间望出去,嘴角浮起一个笑意,只觉灵台清明一片,记忆里那个白衣的风华男子,渐渐变成了街头眉眼微皱的青衣公子,有着秀致的眉目和瘦削的身量,眼角眉梢里藏着万事不挂心头的恣意自由,不若上一世风华无双,可依旧是自己眼里的如画风景。
赵子衿想起昨日傍晚,他慢悠悠的出现在街角,有些心不在焉,容貌和气质都变了,可自己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醍醐灌顶似的清醒过来,记起自己是容颂语,前世今生,等了他将近三百五十年,一见到他,突然就无法抑制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落下泪来。赵全吓坏了,以为是刚刚混沌的赵子衿没吃着杏仁酥,委屈坏了,火急火燎的说了句主子稍等,就一头扎进了身后的人群。
自己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脏,欣喜若狂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从老汉手里买下一只糖葫芦,提溜着沿街边慢走,兀自神游,在他踢到突起的石子时追过去拉他一把,只有自己知道,他用了怎么的意志力将指节捏的泛白发痛,才忍住没一把将他拥入怀里。赵子衿又是悲凉又是庆幸,他喝过孟婆汤,忘了前程,不记得那些背叛和伤害,不记得那些生离和死别,这一世,自己终于赶在陆易沉和所有人前面,抢先遇到了他。
赵子衿记得,那时他抬头看向自己,目光里有几不可察的惊讶,自己僵了一瞬,生怕他被自己这满头白发的怪异模样给吓到了,正想缩回手,就见那人绽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多谢公子。”
他眉目生动如画,声音温柔低沉,极为悦耳,赵子衿喜极,只觉吸入那口空气像是掺了桂花酿造的甜蜜似的,熏得他飘飘然,他正要表现得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一些,好给那人留下些深刻的印象,就听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意识像是被罩上一层白雾,神智渐渐昏沉。他暗道一声不好,神智又要不清了,眼睛迷糊的连面前的身影都只剩一个轮廓,他发狠的咬了下舌尖,口腔里顿时腥气一片,他听见自己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抓住那人肩头,报了姓名问他是谁,如年的等待之后,听得那人温润的嗓音说着:“顾恽。”
“顾恽,”赵子衿,也就是容颂语,带笑将这个名字从舌尖慢慢滚过,余音闷在嗓子里,传进了心底。他想,颂辞,我借人轮回,受白发失心之苦,只求和你一世相守,这辈子,我待你真心依旧,此后日行一善吃斋念佛,请君,莫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