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更高兴了,往路边一蹲吃得不亦乐乎,活像只白色的大野猫,饿了几天终于找到粮的那种。徐铮然看了一会儿,肚子叫了起来,男人抬头冲他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吃。”
“吃你个头啊吃,也不嫌丢人。”徐铮然骂了一句,将人拎起来,找了处台阶,两人并肩坐下。犹豫了一会儿,徐铮然终于还是打开了手中的塑料袋,盒饭盖子一掀起来,他便察觉出了不同——他与男人两人的盒子里都是炒饭,然而他的那份里少了豆芽,却多了火腿肠。
发觉他的目光,男人笑了一下:“那大叔让我把打了两个结的袋子给你,让我别弄错了。”
“嗯,他知道我对豆芽过敏。”徐铮然扯了扯嘴角,这样看来,他这份没准还是单独炒的。
“那大叔对你很好。”男人道,“他给你东西,你干嘛不要?他是真心的。”
“我知道。”徐铮然拆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往嘴里拨拉米饭,“但那又怎样?他给我的,拿了还得还,既然这样,还不如尽量别拿,自己也轻松点。”
“不是这样的。”男人摇头,唇边还沾着一粒米,“不对,不是这么个说法。”
“哈?”徐铮然忙着吃饭,头也不抬,“什么不对?有拿有还,哪里错了?”
“没有错,但是不对。”男人很肯定地说着,按下了徐铮然刚举到嘴边的筷子,又将他的脑袋扳了过来,“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被打断进食的徐铮然挂着一头黑线,边继续着咀嚼的动作,边盯着男人沾着饭粒的脸,用力点点头,满脸的风雨欲来:“嗯,想说啥?你说。”
男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隐隐燃烧的怒气,只是很认真地望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用一种教小孩儿一般的语气说道:“有人喜欢你,对你好,是好事。这不是债,是缘,缘是不用还的,只要想办法让它发生,让它一直延续下去,那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了。”
很古怪的措辞,意思也好怪。徐铮然觉得此时自己应该拍开他的手,然后再骂一句“什么鬼”;但他没有。他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男人,感到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再次缠上了鼻尖。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时此刻,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肩头停留。或许是落在发顶的触感,或许是对方说话的语气,或许是那段废话中的某一个字或词。他说不清楚,但他就是觉得熟悉,就像是有什么曾深埋在意识与骨血,沉默经年他未曾察觉,却在某一刻突然被一个倏忽而逝的东西勾起,旋转,开花,然后瞬间消失,再度归于沉默,不见踪迹。
他感到鼻尖莫名地发酸,他感到胸腔被奇怪的感觉充盈,他听到自己在问:“喂,你洗手了没?”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于是徐铮然理所当然地怒了。他拍掉了男人的手,还用筷子的尾端去敲他的头。
“啪”地一击,时间照常流淌,空气恢复清新。徐铮然顿感胸口轻松不少,收回筷子,吸了吸鼻子继续吃饭,心不在焉地拨了几下,忽然开口:“喂,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该怎么叫你啊?”
“啊?”男人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我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徐铮然皱起眉头,“你没有名字?”
“应该是有的。”男人搔了搔后脑勺,“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说?”徐铮然挑起半边眉毛。
他知道对于有些灵而言,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一般也不会主动去问灵的名字,一方面是懒得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知晓名字,往往也意味着结下了缘分与羁绊,这在他看来并无必要。
而现在,他难得主动去问一个灵的名字,对方居然还跟他装傻?
徐铮然又不高兴了。他将吃剩的盒饭包好装进包里,起身就往车站走,看也不看那个男人。对方这回总算是看出了他的生气,忙追了上去:“诶,我没骗你,我是真不记得了。”
“好好好,不记得就不记得。”徐铮然烦躁地摆摆手,“那我总得有个称呼来叫你吧?怎么叫?要不就拿你原形叫?狮子?老虎?”
男人茫然地摇摇头,眼前忽然一亮:“狮滚球!”
“啊?什么鬼?施衮裘?”徐铮然一脸古怪,“算了,你高兴叫啥就叫啥吧,滚球就滚球,总比滚粗好……诶,施衮裘,抬手,把你脸擦擦。”
他示意施衮裘将脸上的饭粒擦掉,之后就坐在车站的长凳上,自顾自地开始玩手机,不再理他。察觉到他的心情依旧不好,施衮裘的神情变得有些无措。踌躇片刻后,他一点点往徐铮然身边蹭了过去。
徐铮然正在看自己帖子的回复,见他靠过来,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问道:“干嘛?”
施衮裘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要去哪儿?”
徐铮然:“找人”
“找谁?”
“不关你事。”
“关的。”施衮裘很认真道,“我在你梦里,看到过属于别人的碎片。是关于那些的吗?”
徐铮然诧异地望他一眼,旋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他说怎么总觉得熟悉呢,合着就是在梦里见过。这也真是够烦人。
“嗯,差不多……就有些事想去查查看。”他回答道,又拿眼睛去斜男人,“你知道得倒清楚。”
“我猜的。你总是很好猜。”施衮裘说着,在他身边蹲下,仰头看他,“能不去吗?缘梦而行,必出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