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等着,等到天稍稍亮一点,孟子珊就过来了。孟冬初神志有些模糊,只觉得她好像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就过来把他拍醒,带他进病房。
“爸醒了。”孟子珊说。
孟冬初被带到孟成瑞病床前站着的时候才清醒过来。他看见孟成瑞成了一个衰败的老人。
医生把氧气罩撤下,好让他们说话。
“爸,冬初来看你。专门从内地飞回来的,昨晚就来了,怕吵着你,在外面等了一宿呢。”孟子珊亲亲热热地说。
孟成瑞说话艰难,手动了动,似乎要抬起来握孟冬初的手,孟冬初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孟子珊飞快地看了一眼,未免尴尬她直接握住了孟成瑞的手:“爸,担心着凉。”
孟冬初看着父女俩对视,感慨万千,不管以前多骄纵的大小姐脾气,现在却是一派好女儿的模样,与父亲那么亲昵。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孟子珊从小就是在父亲娇宠下的小公主,这大概是真正的一家人,什么芥蒂都可以化解。而他……
“爸呢,现在没事,医生说等他各方面都稳定了,休息一两天,就可以接回国外继续治疗,毕竟那边医疗水平高嘛。”孟子珊拉着父亲的手,向着孟冬初说。
孟冬初知道孟子珊不是有意的炫耀父女情深,真是在帮自己消除尴尬,但是孟冬初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这种陌生感从很久以前就有了。
孟冬初看着病床上的人,昨晚并没有细看,今天在早餐明亮的光线下,看到孟成瑞这副衰老的样子,他竟然有种奇异的抽离感。悲痛只是一瞬,然后他就想起自己母亲如何被抛弃,独自生活,想起过往他对自己的不闻不问,想起自己青少年所受的苦,想起被这个家庭利用,从杨寒家逃回来,最后发生的那一幕。想起之后孟家竟然打压自己的演艺事业。他在这个家庭所感受到的只是绝情和冷。
跑来干什么呢,他竟在这一刻演不出父慈子孝。
“冬初……。”孟成瑞一直看着他,眼看着那个口型似乎下一句就要说对不起。
孟冬初实在受不了孟成瑞再说一次对不起,下意识脚步一动想走。
孟子珊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切,说:“爸,冬初知道你的意思。他工作挺忙的,马上就要走了,拍戏呢,是吧。”孟子珊把眼神递给孟冬初和阿冷两人。
阿冷马上接话说:“是的是的,还有最后一场戏,专门请假过来的,时间挺赶的。”
“那你们先走吧,没事的,爸爸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孟冬初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姐再见,爸再见。”
他仓皇地走了。
在走道上孟冬初就受不了了。
这仓促一面,让他分外难受,他快步往医院外面走,觉得时空都渺茫了。这种茫然的痛,似乎不是因为这可能是见父亲的最后一面,是别的一种感触。
自己竟是个如此冷漠的人吗,在父亲房中,本能地抗拒握手,不准备接受道歉,连最后一点柔情都装不出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是个无情的人。他不曾拥有感情,甚至不知如何表达感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可以感情执着炽烈的人,现在他却发现他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一个人的能力被阉割了——他对谁都没有什么感情,他和所有人的缘分都是极浅的,父亲,母亲,继母,姐姐弟弟,所爱爱过的人……
孟冬初走着,倍感煎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