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会儿。东家为了炊饼产量不计成本,对待帮工也十分优厚,这几天的收入足足几百个大钱,算是一笔肥美的外快。失业了又怎样,继续卖雪梨的老本行嘛。
不过他想着,最好还是跟武大跟嫂子报备一番,表明自己不再为他们的竞争对手效力——两头都讨好一下,毕竟没坏处。
正盘算着,只觉得肩膀被重重一扒拉,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郓哥气蹿头顶,刚要开骂,往上一瞄,不由得缩脖子住口。只见一个喝得赤红脸五大三粗的醉汉,在大街当中迈着八字前行,旁边已经有三五个挨撞的,都是敢怒不敢言,趁早靠边完事。
那醉汉径直漂到武大家门口,指着墙边屯着的一缸缸腌菜酱料,大声问道:“喂,你这铺子里,有砒霜没有?”
武大从成堆的酱缸里钻出来,一脸茫然:“诶?”
郓哥一个激灵,连忙停住脚步,悄悄挪到一头小毛驴后面。这是找茬的来了!
“问你呢,我们要买砒霜!”
武大还不明白,老老实实答:“眼下我们卖酱菜。要砒霜,得去药铺啊。”
泼皮张三鼻孔一翻,“没砒霜,乌头也行!给我称一斤先!”
武大开始觉得不对劲,呆在原处没动。
醉鬼一拳头砸在门板上,惊得武大差点跳起来,“喂,武大郎,你真不知道俺是来干什么的?装傻是不是?”
武大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赶紧抓起手巾擦手。
被泼皮张三抓去手巾丢在地上,揪住领子,喷着酒沫子叫道:“你这厮,三年前死老爹,问俺们家借了一百贯钱,说好了大加一利息,怎的一直就是缩头乌龟,生意眼见做得红红火火,半个子儿也不知道还?嗯?”
武大吓得一哆嗦,一面挣,一面分辩:“哪有的事,我爹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啐!”泼皮张三怪眼一瞪,“放屁!放屁!死鸭子嘴硬,你倒是翻脸不认人,当初借钱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给俺们兄弟俩跪下磕了十七八个响头,这会子想抵赖了?”
“我没管你们借钱……”
“没管俺借钱,俺今天为啥管你讨?为啥不找别人?难不成是你长得好看?”
武大再迟钝,这会子也回过味儿来了,急得抓耳挠腮,奈何被人家死死抓着,只得踮着脚尖,脸胀得通红。若说是其他的指控,以他的性子,诚恳道歉,息事宁人,倒也罢了;但一百贯钱可不是小数目,砸在人脑袋上都能砸出命案,就是死也不能认啊!
“没,我没借钱……你说我借钱,得、得拿出文书保人,否则就是、就是……”
动静越闹越大。邻居几家人已经习惯了武大家这阵子三天两头的出事,照例出来看热闹。刘娘子还在月子里出不来,换成了贞姐她爹,探头探脑的瞄了一眼。“潘金莲”九贯钱雇了贞姐去,大大挽救了他在邻居眼中的面子,又是雪中送炭一笔钱,开始他还觉得挺感激,但没多久又一肚子不满:这六娘子带着他女儿天天抛头露面,不是把闺女家名声都糟蹋了?但人家是雇主,总不至于把九贯钱退掉——因此对武大家多有微词。见武大独自一人在家,被两个醉鬼推推搡搡,反而抱起胳膊,颇有些事不关己的风度。
郓哥掉头就往外跑。武大要糟糕,好歹念着这么多日子的合作情谊,赶紧把嫂子叫回来!
刚跑出一步,却眼前一黑,面前眼见横起一堵墙,再抬头看,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捣子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呢。
郓哥护住怀里的包袱,乖乖地贴墙站好,一个手指头也不敢动了。
泼皮张三见来了同伴,更加有恃无恐,叫道:“你不是说保人吗?我这个兄弟就是保人!文书在这里!”说着果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厚白宣纸,往武大眼前一摔。
武大哪里认得,连声叫道:“不是我写的!你们休要平白欺负人!没错,俺武大是跟街坊邻居借过钱,可是全都……”
本来要说“全都还清了”,两个醉鬼哪容他再出一声,揪住话头,大叫道:“是了!当时俺们就住你隔壁,就是你街坊!这矮子借钱不还,还撒野!”
说完,一个拳头朝下招呼过去,咚的一声,武大鼻子早着,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带碎了两三个酱缸。他不顾鼻血,心疼大叫:“没王法啦,当街打人……”
“打的就是你!三寸丁谷树皮,欠债不还癞皮狗!”
眼看着第二下拳头又压下来,武大本能地抱头缩低,蜷成一团,心里委屈又生气。少年时期没少被这么平白无故欺负过,从来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乖乖受着别人的嘲笑和白眼。可现在……现在他三十岁了,有个做都头的兄弟,有个聪明美貌的娘子,还会挣钱挣到让邻居们羡慕!
武大在拳头雨中大喊:“没王法了!来人呐,咱们去见官!哎唷,见、见官……说理!我说没欠钱,就是——哎唷,没欠……来人……”
“见官就见官!俺们还怕你不成?”
……
等保长和几个小吏赶到的时候,武大已经被打青了一只眼,鼻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房里的酱缸酱菜也被打翻了大半,大门更是被踹出了好几个窟窿。街上乌央乌央的闹成一片。衙役呵斥走了看热闹的群众,几根链子将武大连同两个泼皮一同拴起来。
武大念着去衙门里怎么都能说理,倒是不太害怕,眼看着打人的两个醉鬼也被捆上了,终于硬气一回,朝俩人“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