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队伍当中的一驾马车上,新任河东节度使大人正对送行的李伯元确认道:“幽州俘军到底怎么样了?”
“田惜竖子,自夺位成功,对止念道长及佟焕可谓是言听计从,二人想要控制他不过举手间事。此次押送俘虏之事全由佟焕一人操办,大人尽可放心。随行的回鹘军士不过五千人,那里是六万俘军的对手?照上次回报,三天后他们也就该动身了。说起来咱们还要感谢汩咄禄可汗,献俘!真是好主意,咱们就好好的给他献个大礼。”,在这个时刻,李伯元的笑容看来格外诡异。
“统一草原,攻灭大唐,汩咄禄可汗此举不过是想借此次献俘彰显自己的武功之盛罢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先生能如此运用田惜这颗棋子,筹划出如此形势,才是真让人佩服呀!”,看看身旁淡淡笑着的李伯元,崔破长叹一声出口道:“某这一去,前途难料,晋州之事就多劳先生费心了!”
“公子福泽深厚,此去定能殄灭胡庭,扬威异域,建不世之功,某当在晋州城头置酒以迎。”,与崔破心情的沉重不同,李伯元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不曾有一刻消失。
“胡校尉,带团结兵上,无论如何,也要把西城墙守住”,闪身躲过一支凌厉的箭矢,高崇文怒睁着红丝泛起的眼眸,嘶哑着声音向身旁一个军官怒吼道。
残破的城墙,满地散落的箭矢,躺满一地哀号不绝的伤兵,踏着城墙上鲜血积满的青石前行,脚下发出的“咯吱”之声分外刺耳,每一个步子抬起,高崇文都能看到脚前有缕缕血花飞溅。守城第十七天,晋州城头已完全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四十三天前,回鹘军正式开始挺进河东,由数万四镇残军为先锋,晋阳攻城战正式开始,当此之时,李晟无负其三大名将的称号,调度十几万军队,将本就是坚墙厚城的晋阳守的是水泄不通。而回鹘军队也是一改往日遇坚则避的战法,对晋阳发动了不破不休的进攻。攻城车、驴车、云梯、破城弩轮番上阵,战事之惨烈,自安史乱来未曾有也,其喊杀之声,纵然十余里外也是清晰可闻。
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晋阳城防战再次证明了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达肃,这位自平定安史之乱就跟随李晟的老将,依靠自己的沉稳与坚韧建立了无数功勋的同时,也为自己换得了神策都将的官职,在神策军中效力近二十年,他的表现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也使诸位同僚、下属忘记了他那特殊的姓氏,更不会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草原上的亲兄弟达干,而达干,也正是此次回鹘九将之一。
第二十六天,当一天的惨烈的守城厮杀结束后,达肃换过血染的征袍,饮尽三盏河东名酒葡萄酿,他甚至到元帅行营外鞠躬三礼后还去看了看自己手下的伤兵,随后才在两更梆响之后,带领自己两百护卫亲兵向西门而去。
三柱香后,晋阳西门被打开,尽管守军在李晟身临前敌的指挥下发起了决死反击,但依然挡不住悍勇凶残、滚滚洪水般涌入的回鹘军队。经过近四天逐巷逐屋的鏖战,河东第一重镇最终陷落,而守将李晟,也因拒不逃离而最终战死城中,至此,河东全境正式向回鹘军队开放。
随后的日子,回鹘军以优势兵力分为多路开始扫荡河东全境,一座座城池被攻破,这其中有誓死抵抗最终城陷人亡的,也有主动投降,只为保身全家的,总之,所有战争中发生过的事情都曾在河东各地上演。
晋阳城破的第五天,扼守住两河南下通道的晋州迎来了他们第一拨客人,随后,震天的厮杀声就再不曾停息过,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传令下去,城中百姓晚上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只要能动的,全部分拨上城墙协助防守。”,看看身周左右半数带伤,疲乏之极的寥寥军士,高崇文嘶哑着喉咙下令道。
“城中男丁早已上了城墙,现在留下的可都是些老幼妇孺,将军……”身后的传令兵用同样嘶哑的喉咙刚刚解释了一句,迎面就见到中镇将大人那狰狞面孔上的血红眼眸,当下不敢再做分辨,匆匆行一个军礼后,转身下城墙而去。
踏着淤积的血水,在一片“咯吱”声中走向城头箭垛,看着城墙下回鹘军队一望无际的驻军营帐,高崇文觉的干裂的喉咙中泛起一丝腥咸,每一天,从河东各地完成的任务的回鹘军士就会越聚越多,而晋州,却是军士越打越少,现在竟至于保证最基本的防线也是不够,看着城下营帐外那一排排布列整齐的攻城器具,中镇将大人竟是荒谬的替敌人算起还要几次冲锋就可以拿下自己的城墙来。
“这个传令兵该是催促回鹘大军进攻的吧!崔大人,我已经尽力了!”,昏黄的天色下,高崇文在城头看到一骑回鹘健马直入中军大营,忍不住臆测道,这一刻,他反倒是有一种异常的放松,事无可为、战死沙场,也该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了吧!
“将军,醒醒,敌人拔营了,敌人拔营了!”,刚刚睡下不久,疲倦欲死的高崇文被人唤醒,第一反应就是一个虎跃,口中高喝道:“兄弟们,跟我上”,直到他的手已经本能的拔出腰间长刀时,他才看清楚军士那张狂喜的脸。
“敌人拔营了!”,将这句简单的话语在口中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