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
暗红的血光从李禤眼底闪过,他垂在身侧的手一抬、眼看要抓住叶繁的脑袋——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叶繁的脑袋就会“嘎嘣”碎掉——虽然他刚说过不希望叶繁死,但让他心情不好的话,就另当别论。
叶繁却忽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地朝浴室走去,“我帮你放水。”
他说,“刚刚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叶繁想,他何必跟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计较。他为什么知道李禤无家可归?因为他相当知道,但凡一个人还有属于自己的归处,就不会这么随便赖在别人家里。像李禤这种看起来出身高贵、却性格诡异的人,应该更是有难言之隐。
不都说有钱人家因为尔虞我诈、斗争激烈,所以更容易出变态吗?李禤大概就是这种吧。
而且,无家可归那种滋味,叶繁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不该轻易说出把人赶走这种话。
李禤的手停在半空,神情愕然。
啊,面前这个人真奇怪。上一刻还在赶他走,转眼又乖乖帮他备热水,明明刚刚死里逃生,走路时脚步都在摇晃了,为何不发脾气,不哭闹,也不求饶?
李禤想了想,明白过来:“这个人一定是怕我吃了他,所以在忍着。”
他慢悠悠跟着叶繁走到浴室外,难得有心情解释了句,“你放心,我不爱吃人r_ou_。”
“……”叶繁充耳不闻,继续放着热水,眼里仿佛只有那蒸腾的水汽。
李禤又说:“我心情要是不好了,顶多会‘嘎嘣’捏碎你的脑袋,并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热水放好了,叶繁站起来往外走,擦过李禤时,心平气和地说,“我帮你拿睡衣。”
看叶繁神态这么平和,李禤自以为解释清楚了,心情顿时畅快了些,他忘了叶繁要赶他走的事,手指一抬,皂白色的冥服飘然落地,长腿跨进浴缸,慢吞吞坐下,忽然又愣了愣,咦,这种微微的喜悦从何而来?
叶繁却是边找睡衣,边擦冷汗:天、天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能疯成这样,幸好刚刚没把人赶出去,要是真放出去了,得对社会造成多大危害!
浴室。
热水包围身体那一刻,李禤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千百年过去了,他不再记得什么,但身处温暖时,寂静的心底还是涌出莫名的悸动。
隔着早已遗忘的时光,很久很久以前,他应该也这么舒服地泡过吧。
李禤摊开四肢,仰头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看着陌生的周围,这个世界早已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不过也并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从来都不关心这世界的样子。
随手撩起一捧热水,向上洒去,水珠淋淋漓漓洒下来,落在他脸上,柔软的滑过肌肤,慢悠悠滴落。
啊,这恼人的陌生的熟悉感。
他嘴角扬起一个s-hi漉漉的笑意。
笑着笑着,他又微微一怔,抬手去摸他的嘴角。
笑了?为什么会笑?有什么值得笑的?
他慢慢低下头,懒洋洋地伏在浴缸边缘,无趣地重新发起呆。
——灼热的水汽蒸腾,让四周雾蒙蒙的,三步外便看不清什么了。水温有些高,让他的脸红通通的,他低着头,盯着他面前被温泉水泡开的白色寝衣。
气氛在氤氲的水雾里沉默着。
终于,他抿了抿嘴角,问出声:“将军此番出征,要多久?”
说话时,他下意识用手按在心口,因为他觉得,他要是不按着些,狂跳的心可能会直接蹦出来。
他身旁的水雾里,三步开外,他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人也在。
“殿下……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方这么好的温泉?”那人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
啊,那个人还是想逃避么……
他攥紧手指,把心一横,哗啦站起了身。灼热的温泉水只到他的腰间,温暖的包围着他的身体,他长发s-hi透了,黏在背上,寝衣s-hi透了,黏在身上,他踏着水,一步一步穿过隔在他们之间的水雾,一步一步走近。
他听到那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看清那人的脸,和他一样,也是红透了。
平日里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在看了他一眼后,就慌乱地移开了目光,啊,可爱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他滚烫着脸,微微弯腰,盯着那人的眼睛,执著地又问:“将军此番出征,要多久?”
大将军拗不过他,只得道,“两年、三年,或者五年。”
“是么?”他望着面前那张红透了的脸,不自觉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碰到大将军的脸。
两人都仿佛被烫了一下,目光一触,又都闪了开去。
“两年、三年,或者五年。”他嘴里回味着这句话,双手扳过大将军的脸,慢慢地靠近,灼热的目光交融,他颤声说,“不论两年、三年、五年,一百年,一千年,我都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子昀。”大将军眉头一皱,似是想要说什么,他已微微一笑,吻住了大将军的嘴唇。
酥麻而甘甜的触感,他周身发软,偎坐在大将军怀里,啊,大将军又要走了呢,又要走这么久呢,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失落,无法斩断自己的情意,他难过而又喜悦地吻着面前这个人,啊,居然是个男人,他念念不忘的居然是个男人,他哀愁地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