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远没有再说话,只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几声,速度稍稍有减缓,然很快又继续能与冰刃的速度平齐。
银月不知何时又藏到了云层之后,浓浓夜色中,冰刃看不见楼远的面色,是以没有看见他眸子里正亮着一抹坚决的光。
他楼远说过的话,要做的事,不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色本是浓黑,忽然间却又变得明亮起来。
因为陨王府一直以来的夜晚,都是灯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灯火比寻日里亮得更甚。
楼远与冰刃的脚步没有停,在脚尖点过陨王府外最后一幢楼阁的飞檐时,只听冰刃沉声道:“两个时辰之后,这个地方,老子一定要见到老子师妹。”
“放心。”楼远只说了这两个字。
下一瞬,只见黑影如剑影般钉进了灯火通明的陨王府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墨空上的银月,似是与那浓浓厚厚的乌云耍起了玩笑来,时而躲藏时而半露脸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夜色愈浓,愈渐觉不到风的存在。
风,不知何时停了。
一辆乌篷马车由相府菡萏别院及桃林别院后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门辚辚驶开,不紧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马车里,白拂与司季夏均微闭着眼,似在假寐。
车窗外家家户户门前垂挂的风灯安安静静地垂挂在那儿,漏过一摇一晃的车窗帘照到马车里来,打照在司季夏与白拂身上,已然变得零碎。
马车在经过宫门时被值守的侍卫以手中长戟拦下,却又在白拂将从怀里掏出的一块白玉牌递出马车让其瞧清楚后收了长戟,站到了一旁让马车畅通无阻地入了宫门,竟是未将马车进行盘查。
司季夏在这时慢慢睁了眼,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阁下在这宫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连乔装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有嘲讽之意,“地位高的,不过是白某手中的这块玉牌,以及白某的这双手而已。”
“白某可不认为白某若没了这双手还能拿得到这块玉牌。”白拂说着,淡淡一笑,这才将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衣襟后。
他其实与薛妙手一样,有用的,只有这么一双手而已。
当今圣上爱美色爱琴乐,所以他才有了这所谓的“地位”。
而现下,他便是十只指头都伤了,倘若这一趟入宫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知他能否自如应对。
但愿,无事。
马车停到了车马场,司季夏与白拂下了马车后,有一名年轻的宫人即刻上前来,道是已恭候琴师多时,接着便是给司季夏与白拂领路。
而这宫人将司季夏与白拂领去的方向,竟是后宫方向!
司季夏面不改色,然眸子深处却寒光沉沉。
他将头上的风帽拉得很低,将头也垂得有些低,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只从容地跟在领路的宫人后边,就像他要带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后宫。
这一路由车马场去往后宫,路上所遇到的宫人及太监不少,然但凡见到白拂的,都往旁退开几步,而后垂首立在那儿,待白拂走了,他们才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几眼。
因为这宫中,无人不知琴师白拂喜素净的白衣,喜在臂弯里抱着一把通体沉黑的瑶琴,琴师白拂,是王上请来的贵客。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能得天子认为贵客,礼待有加不算且还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权力,并且就算是王上见到了琴师白拂都礼貌客气,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
曾有一个宫人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琴师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还是琴师为其说话,那名宫人才逃过一难,否则五十大板下来,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条,可见王上极为重视琴师这个贵客。
而王上爱琴乐,谁人不知?
是以,琴师白拂,宫中无人敢不尊。
再者,就算从未见过白拂琴师的人,只要见到一袭白衣,臂弯里枕着一把沉黑的瑶琴的年轻公子,也不难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师。
在这王城之中,白拂琴师不管何时出现,不管他去何处,都无人敢管无人敢多猜想,这些宫里的人,只要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便行,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猜的也不要猜,这样才能活得长。
是以没有人敢管白拂琴师如此深夜时辰往后宫去是做什么。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领路的宫人终是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朝前走。
司季夏这也才微微抬头看向面前雕梁画栋上边悬挂着的厚重匾额,匾额上凿着篆书写就的三个大字——芳兰宫。
司季夏不晓北霜国王城内的情况,是以不知这芳兰宫里住着的是何许人,然单单从这道宫门看,也可知住在这一处地方的人,必是王上身边的红人。
若非如此,断不会有如此派头。
而那领路的宫人,在这宫门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没有进去通传一声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身恭敬道:“琴师大人,请。”
白拂并未理会宫人,反是向身旁的司季夏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气道:“公子,请。”
司季夏收回看向匾额的目光,与白拂一同进了宫门。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挑挂着的几盏风灯外,偌大的院子不见任何一名宫人的身影,便是宫门,也在他们进来后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