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到了府里,他哥贴身的小厮——如今已是府中管事的松烟,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告诉他,侯爷一时怕是没空了……
连见弟弟的功夫都没?卫涟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眉心微拧,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喝了盏茶,这才恍若不觉的吩咐道:“告诉兄长,我明儿去户部找他。”
松烟唯唯诺诺,弓着身一路服侍他出了门。
出了侯府大门,上马车时无意间一回头,恰见到客桩上栓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名驹,一旁忙着梳毛喂草的仆人正穿着王府仆役的衣裳。
这样的乌云踏雪,满京城里再无第二人驾驭得了,是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卫涟默然半晌,轻轻放下帘子,低声吩咐道:“走吧。”
锦绣千重的帘幕之下,那双平日里不见情绪的平静如冰的眼睛,忽然瞬间涌满了泪水。
裕王世子,荣启欣。
第3章
行色匆匆,回到公主府已近黄昏。
卫涟顾不得换下官袍,三步两步急奔福宁公主所居的庆禧堂,这里的晚膳已是热过一回了,单等着小侯爷回来。
数年前,卫尚书因病辞世,福宁公主一下子枯萎下来,驸马的离去仿佛把她的精气神都带走了。长子卫泠日日忙着户部的事情,又不住家中,幸亏还有乖巧早慧的小儿子,精心宽慰,排解承欢,这才令母亲渐渐展眉。
他甫自西山回来,本就有数日未见,今日原说了要陪母亲用膳的,不想又耽搁了,心中歉疚,只得打叠起精神,陪着好生用了一顿饭,饭后又凑了好一会儿趣,挖空心思说了些朝野趣闻讨母亲开心。长公主到底年事已高,渐渐便显出疲态,卫涟这才嘱咐顾嬷嬷领着几个大丫鬟好生服侍,自己则拖着疲倦的身体,回自家院子去了。
大长公主府占地极广,又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精致。卫涟经过潋滟池边,只见夕阳下风荷款款,花苞初现,有几株已经开始玉瓣微绽,在软风里轻摇,那恍若含情凝睇的楚楚风姿,竟是像极了那边侯府里的兄长。
安乐侯之容色,随年岁渐长,愈发如珠光晕彩,令人莫敢逼视。
卫涟发了一会儿呆,许久才黯然的别开眼:“走吧。”
身后服侍的下人们低眉顺眼的默默跟上,不着一声。
府里最好的院子,除去主院庆禧堂,便数潋滟池畔的芙蕖院,这是他兄长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如今安乐侯虽在外独立开府,这院子到底还是保留了下来,为着他偶尔回家小住。
卫涟很明白父母对兄长的感情,因此到了七八岁上要分院而居时,他替自己挑的院子,是略偏僻的棠棣阁。公主与驸马有些舍不得,膝下就剩这个老来子,也是疼的如珠似宝的,还是卫涟笑着安抚他们,说自己喜欢清净,念书写字也不会分心,这才罢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白天一直撑着的一股精神好似忽然散了,四肢百骸都泛出疲倦。卫涟强撑着沐浴洗漱,换上舒适的细棉布长衫,却走了困。望着窗外如水般月色,小侯爷沉吟一番,吩咐侍女取来古琴,焚香净手,窗户大开,对着一弯金钩,略一思量,缓缓下指。
残寒销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
半支《谢池春》,到了此处,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想到后面那些“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的句子,心中一颤,指下便乱了,金丝弦应声而断,卫涟收手不及,割破了指尖。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想收回指头含入口中,这时忽然从窗口猛的飞扑入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快他一步的抓住那只羊脂玉雕般的手,只看了一眼,有些心疼的啧啧两声,随即不由分说含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舌尖还轻轻的舔舐着指腹,带来一阵酥麻。
卫涟傻在那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沉下脸用力抽回手指,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烈战潼老脸一红,没说话。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寻摸打听了一整天才摸到此地,又做贼似的潜藏寻觅许久才蹲上美人的屋顶,还听了半天琴。虽然……没听懂,可只要出自美人,就怎么都好听。他有些贪婪的望着他的脸,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就往那露在外头的纤细的脖颈下面溜。卫涟怒气渐升,低喝道:“看什么呢!”活土匪没过脑,顺口就答:“啊,我没看见你洗澡,真的!”
卫涟一呆,旋即勃然大怒:“放肆!”
外间值夜的大丫鬟白鹭被惊动了,试探着想推门进来:“主子?”
卫涟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出去!”
白鹭被吓了一跳,刚推开一条缝隙的门立刻被合上:“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告退!”
烈战潼立在窗口,心中百味杂陈的看着他耍侯爷脾气,一时竟不知是该尽快溜走好,还是该留下来供他发泄怒气。两难之下,只好望着他不说话,眼一闭心一横,脸上渐渐显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
卫小侯爷一见,愈发气的仰倒,当即冷笑着咬牙道:“看来,爷那天一时心软,倒救出麻烦来了。”
悍匪扯起嘴角,笑容英俊中带着邪气,月色下牙齿闪烁着白光,令他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现在绑我去刑部,也还来得及。”
那双眼睛凶蛮而深邃,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卫涟忽然心中酸楚,脑中浮现出两个时辰前,侯府